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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川之傷,安縣之痛

時間:2018-08-22 18:37來源:diaoci.cn 作者:安昌河 點擊:
先是搖晃了一下,我聽見妻子驚呼一聲,天啦。就中斷了聯(lián)系。我一點也不驚詫。安縣地處龍門山斷層,屬于地震多發(fā)地帶,地震是常有的事情。幾乎每年我都能感覺地動一下。我正想著和妻子

 

北川之傷,安縣之痛

◎  安昌河

 

地震發(fā)生的時候,我正在醞釀寫《土鎮(zhèn)往事》第七部《大地震》的提綱。第六部《異人傳》完成得格外順手,精彩程度也超過我的預(yù)期,為了慶祝,中午的時候還特別喝了些啤酒。正在午睡的時候,突然心慌,起身坐在電腦前開始寫博客。主要是歸納一下最近所看的影片,然后想寫一寫射洪兜率寺的釋覺融法師,她剛滿一百歲,慈祥,有大智慧,五一的時候我們和她合了影。剛用軟件做了照片,妻子就打來電話,催促我不要忘記開會的時間。我說等提綱寫好了去,正說話間,地震發(fā)生了。
 

先是搖晃了一下,我聽見妻子驚呼一聲,天啦。就中斷了聯(lián)系。我一點也不驚詫。安縣地處龍門山斷層,屬于地震多發(fā)地帶,地震是常有的事情。幾乎每年我都能感覺地動一下。我正想著和妻子再連通電話,嘲笑她一番,問她是不是嚇壞了。但是那地動卻沒有停止,而且越來越強烈。整個屋子開始顛簸,開始晃動,像一頭掙扎的困獸。我不得不離開電腦,劇烈的搖晃叫我站立不穩(wěn),我扶著墻壁來到衛(wèi)生間。此時我依然沒有驚慌。之所以選擇衛(wèi)生間,是想里頭空間小,有水。當我透過門,看見開間很大的客廳里一切東西都在往下掉落,電冰箱晃動得嘎巴直響,電視機轟一聲掉在地上,書架顫栗著,呼啦呼啦地往外掉書,像是一個劇烈嘔吐的病患。墻體開始剝落。屋頂開始猛烈地跳躍,梁柱扭曲,屋子如同一位臃腫的老者在奔跑,企圖逃離。外面靜得出奇。只有房屋,身處的房屋和外面的房屋,發(fā)出牙疼似的怪叫聲,呻吟聲,似乎馬上就要坍塌在地……


我拿著手機一遍遍撥打妻子的電話。劇烈的顫栗和晃動以及令人心悸的怪叫,讓我陷入了絕望。我以為,我再也不可能出門去了,我會死在這里。房屋的抖動絲毫沒有減弱。我已經(jīng)聽見它脊梁和骨架斷裂的聲音,已經(jīng)聽見它絕望的喘息。它閉上了眼睛。它和我一樣,坦然地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。
 

我停止了撥打電話。告訴妻子我愛她和孩子們的這個最后心愿,我以為會成為無法了愿的遺愿,會隨著轟然的坍塌,和自己脆弱的生命一起埋進廢墟。
 

劇烈的搖晃使我無法保持站立的姿態(tài)。我被重重地摔倒在地,跪下。我突然變得格外平靜。我看見墻體的搖晃開始減緩,抖動開始減緩。房屋里的物體不再戰(zhàn)抖和跳躍。我開了門,走出去,我看見到處都是哭泣的驚惶的人們,他們在大街上毫無目的來回奔跑。我回屋踩著一地狼藉找到相機,再次來到大街。人們手足無措,不曉得災(zāi)難來自哪里,是不是還要繼續(xù),一個余震,叫所有的人都哭喊起來。
 

這時候我聽見救護車的聲音從遠處傳來。我看見血肉模糊的人被倉皇地抬進醫(yī)院的大門。我看見我的妻子從遠處跌跌撞撞地過來,她一身塵土,兩眼淚水。她哽咽著告訴我,我們是不是受到了來自某個國家或邪惡勢力的襲擊。因為她之前一直生活在中原大地,并沒有任何輕微的地震的感受,也沒有地震的概念。我說這是地震,北川和平武可能遭受慘重。——因為之前的松潘地震和平武地震,我以為地震源在那里。
 

沒有機會喘息,我們必須得找到我們的孩子。我們開始往安昌鎮(zhèn)走。出了花荄,我看見沿途全是倒塌的民房和孤立無助的人們。我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。
 

到處都是惶恐的人,都是無助的人。人在此刻顯得多么渺小和孤單啊。我想起了我剛剛看過的美國影片《柯洛弗檔案》。那種不知災(zāi)難來自何處,又不知災(zāi)難會延續(xù)多久,更無法知曉后面是不是有更大的災(zāi)難……人類此刻陷入了無法預(yù)知未來的恐懼。源自災(zāi)難的恐懼在災(zāi)難過程中被無限放大,看不見希望,唯一能看見的,似乎只有滅亡。
 

回到老家。父母正為我們的安全擔憂。兩個老人聽了我們的描述,不住流淚。不斷的余震加大了恐懼和悲傷。村莊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,所有的東西好像都在往里掉……
 

娃娃們不曉得悲傷,還不知道恐懼的力量。他們在黑暗中香甜地睡著了。我和妻子不敢入睡,我們坐在黑暗中,腳下不停地傳來震動。每一次震動妻子都會緊張地揪住我,要奔跑向她的孩子。我拉住她。夜很清涼。有月亮。月亮是紅色的,像是被鮮血浸泡過。
 

我感覺到自己從來沒有如此孤獨過,盡管我的家庭還依然完整。但是我似乎被強烈的地震拋向了另外一個世界,這個世界漆黑無比,映照不到自己的內(nèi)心,危險緊緊地攏在我們身邊,我被巨大的擔憂攫住了喉嚨。我猛然想到我的手機雖然失去信號,卻有收音機功能。很快我就聽到了來自外界的聲音。電臺。
 

新聞報道說地震的中心在汶川。接著聽綿陽電臺播報市委的通告。播音員的聲音里彌漫著驚懼。再接著的四川電臺說北川死亡七千人。
 

我開始為北川的親友們無比擔憂。

 

北川是大禹故里,風景十分秀美,每次去那里,我都為那里的景色所迷醉。張國燾曾經(jīng)在一九三五年的時候,準備把蘇維埃紅色政權(quán)建立在北川。
 

與北川最比鄰的是安縣。轄區(qū)內(nèi)的擂鼓鎮(zhèn)曾經(jīng)隸屬安縣。兩個地方自有歷史以來,就交往密切。在北川的教師中,起碼有一半以上曾經(jīng)在安縣師范學校讀過書?,F(xiàn)在的干部中,有差不多小半在安縣接受過教育。北川和安縣,不僅是鄰居,更像一對兄弟,像一對親家,像唇和齒。
 

北川里的人,多數(shù)以上是安縣的親戚。北川的女兒嫁給安縣的男娃。安縣的姑娘嫁給北川的小伙。安縣的人在北川工作,北川人的父母在安縣……兩個縣的人們,感情濃得像血液一樣。

當獲得北川遭受巨大災(zāi)難的時候,所有安縣人的心都揪緊了。
 

——這個時候我的手機竟意外的有了信號。我收到了來自我的出版公司的短信,還有朋友們的短信。普通的問候,擱在平常簡直算不得什么。但是現(xiàn)在,這個特殊時刻,怎么能叫我不淚水潸然。
 

廣播依然繼續(xù)。
 

汶川被一次次提及,北川被一次次提及。電臺的聲音就像黑暗中的手電光芒,照亮了前方的救援,照亮了來自四面八方的關(guān)心,卻也讓災(zāi)難清晰,具體。無數(shù)罹難的生命被統(tǒng)計成數(shù)字,數(shù)字在增長,災(zāi)難在繼續(xù)深重……

 

清晨和以往的清晨并無什么不同,涼風,有雨,有人在田野里收割。
 

當我們走出村莊,來到街頭,卻見恐懼還在蔓延。人們變得更加無助。但是我們聽到了連串的警報聲音,救護車的聲音。然后看見車輛尖叫著奔向北川,返回安縣。北川的傷患送到安縣,安縣理所應(yīng)當承當了大后方的角色。道聽途說的話語像蚊子一樣四處亂竄,叮咬人們敏感而脆弱的神經(jīng)。
 

我從曾經(jīng)的記者同事那里得到了準確的消息,北川已經(jīng)成為廢墟。安縣醫(yī)院,安縣中學,西苑中學,到處擺滿了北川罹難者的尸體……不止目睹過的人在哭泣,聽聞的人也在哭泣。所有的人都在哭泣,北川是一切悲傷的源泉地。
 

當我趕到安縣指揮中心的時候,我看見安縣縣委書記王黎和縣長趙迎春匆忙地離開又回來?;貋碛蛛x開。他們一身泥水,焦急痛苦的神情表明安縣此刻也正遭受著巨大的疼痛。一問才得知,高川失去聯(lián)系,茶坪失去聯(lián)系。安縣已經(jīng)死亡一千多人,統(tǒng)計的人員正高聲吆喝,黃土,黃土新增死亡的人沒有?安昌呢?安昌新增的有沒有?
 

叫人感動的是,茶坪鄉(xiāng)黨委書記向云剛不聽勸阻,已經(jīng)帶了幾個干部,背負著糧食藥物,前往茶坪。所有的人都為之擔憂。因為通往茶坪的道路的那個峽谷已經(jīng)被兩座垮塌的大山堵塞,形成了湖泊。而且水位在急劇上漲。要想前往茶坪,必須重新找路。
 

后來發(fā)生的事情證明了向云剛回去是一種英雄的壯舉,他的人性光輝感染了每一個曉得他的人,他的英勇事跡被茶坪的人們廣為傳誦,當他是救命的恩人,是再造生命的父母……
 

向云剛是茶坪本地人,有人說如果不是他的磕巴,他早就當上大官了。這個人我有過深交,爽直,利落,因為出生茶坪,所以一直對這個地方很熱愛,從一個小小的村官,慢慢成長為茶坪的黨委書記。當上黨委書記,還是最近幾年的事。向云剛的仕途,充滿了笑話和傳奇。他天生磕巴,一緊張就更磕巴,所以每當上臺講話或作經(jīng)驗交流的時候,就磕巴,一磕巴,下面就笑。好好的事情,總是因為他的磕巴鬧成笑話。因此,好多次升遷,都被磕巴壞了事。但是他卻深受茶坪人的愛戴。修路,建設(shè)茶場,興建風景區(qū),他的功勞是很大的。正因為這么大的功勞,盡管磕巴,卻還是當上了黨委書記。
 

因為一直在山里生活,因為對于茶坪地理和周邊情況熟悉,向云剛找到了一條通往茶坪的道路。十多個小時后,當他奇跡般出現(xiàn)在身處劫難中正感到絕望的茶坪人面前時,大家都哭泣起來。
 

后來這條道路成了茶坪的生命通道。在解放軍和消防官兵的幫助下,藥物和食品從這條雖然艱險卻是里通茶坪的唯一途徑運輸了進去,然后災(zāi)民們源源不斷地從此走出危機四伏的大山。

 

我什么也做不了。我打不通馮翔的電話,找不到好多好多朋友,不曉得陳二娃和他家人的下落,也不清楚那些親友在那里……他們突然一下子就從我的面前消失了。我像很多安縣人一樣孤立無助,不清楚自己究竟可以做點什么。我徒勞地在雨中奔走,看著哭泣的人們,聽著一個一個接踵而至的噩耗。我從來沒有感覺到我是這么沒有使處。
 

因為緊張和恐懼,因為沒有休息,我的腰椎開始劇烈地疼痛。我開始對自己感到憎惡。我想如果我的身體好一點,如果我的身體不是這么臃腫,我是不是可以去北川參加救援,是不是可以去我最喜歡去的茶坪和高川做些有用的事……
 

這種情緒像雨云一樣不斷蓄積,沉重地壓在心頭。我的心情壞得透頂?;丶液螅易崃撕谓?。我不停地喝著悶酒。心頭的郁悶成為了負疚。對自己的憎惡更加強烈……
 

清晨的時候再次來到指揮部。我主動去了安縣的一些災(zāi)區(qū),開始再次拿出相機拍照。我開始向別人打聽現(xiàn)在怎么了,我的話多了起來。
 

我去了很多地方。我漸漸地清楚自己應(yīng)該干什么了。我想寫故事,寫寫英雄們的故事,寫寫地震,寫寫災(zāi)難,寫寫災(zāi)難下的人們……
 

我終于平靜了下來。開始思考,琢磨,醞釀,和我的一些編輯聯(lián)系。他們聽到我的聲音后,都很高興,說他們一直在找我。于是我開始打電話。
 

我聯(lián)系到了馮翔。他的聲音暗啞,他和他的妻子平安,但是兒子生死不明。他暗啞著聲音跟我說,安哥,好好保重,等等我們又在一起耍。我淚水滂沱。在此后的日子里,我相繼找到了一些親友,得到了更多朋友的消息。他們有的安好,有的罹難。

 

為了了解更多的事情,為了去更多的地方,也因為妻子是記者必須隨時待命的原因,我們沒有再費盡心機地回家。我們在縣醫(yī)院后面的空地里搭了個棚子。這是一個不眠的夜晚。我和妻子躺在地上,從來沒有和大地如此親近的距離,不時清晰地感受到它的顫栗。幾天來數(shù)不清楚的余震,妻子已經(jīng)不再恐慌,她說都已經(jīng)麻木了。
 

地面的凹凸不平讓我的脊椎十分難受,到半夜的時候,根本無法再躺下,但是坐著更難受。那種鈍重的疼痛叫人惡心。我在床上爬來爬去,妻子心疼,起來找熱水給我熱敷。
 

我曾經(jīng)有過關(guān)于野營的設(shè)想,我想那應(yīng)該是和浪漫有關(guān)。我們起碼得有一頂漂亮的帳篷,有舒服的睡袋,在盛開小碎花朵兒的溪流邊,耳畔流水潺潺,空氣清馨,遠近都有鳥鳴,身旁的火堆上燒煮著茶水,火光淡紅,溫暖。平靜,安謐。
 

黃紅相間的塑料布散發(fā)著濃烈的柴油臭味,上面爬滿了黑殼的蟲子。那些蟲子你動一動它,它就立即佯死,等等飛快地跑開。隔壁的棚子有娃娃在哭泣。另一邊的棚子有男人在喝酒,吆三喝四地喝,卻很快傳來哭聲,那是一種壓抑在胸間的嚎啕,沉悶的聲音叫聞?wù)咝念^發(fā)緊。

救護車的尖叫聲老遠就聽見了,它們目的明確地直奔這里。聲音越來越響,驟然而停。隨即是醫(yī)護人員忙碌的腳步聲。過不了一會兒,一切都會再次平息。同樣過不了一會兒尖叫聲會再次響起……
 

表妹曾經(jīng)同我共事八年,她的高挑身材一直令她驕傲,她說是受父親的遺傳。她的父親是一位五官科專家,不僅在北川有名,而且也很得安縣病患的贊賞。他的精湛技藝同樣是他女兒的驕傲,他的女兒在向別人介紹自己的時候,很喜歡抬出父親的名諱。這次,這位了不起的五官科專家,和他一百多位同事連同他們的醫(yī)院,被塌陷的山體全部掩埋。
 

表妹三年前去了成都,此刻正安撫著她死里逃生的母親。她讓我?guī)退诎部h醫(yī)院尋找一下她的父親,因為安縣醫(yī)院的很多人都和他很熟悉,有的是他的學生,有的是他的朋友。我沒有幫她打聽。安縣醫(yī)院的人太忙,他們收治了來自北川的第一批傷患,他們的衣衫在地震之后的那兩天時間里,被北川的鮮血染得通紅,他們十分清楚北川縣醫(yī)院是怎么回事。同樣,我也十分清楚。表妹也十分清楚。表妹不愿意放棄尋找,即便是徒勞的也不肯,更不肯承認現(xiàn)實,下落不明成了可以給予期冀的唯一理由。她和所有罹難者家屬一樣,和我們一樣,懼怕得到消息,卻又到處搜尋消息。
 

那兩天房東一直在找我們吃飯。房東是個身材矮小的禿頂?shù)哪腥?,房屋曾?jīng)被大火連著燒了兩次,每一次都讓他感到絕望,以為自己活不下。但是他卻熬成了個小有財富的老板,開起了連鎖店。這一回讓他再次感到絕望。他在安縣的店面損毀,在北川的店面已經(jīng)不存在。他伸出六根指頭,彎曲了四根,血紅眼睛瞪著我說,四個啊,四個人啊,我的四個徒弟啊……淚水奔涌而出,淹沒了他小小的臉龐。當時房東帶著自己的侄子在北川的店里清查財務(wù),接到電話來到街頭,這才幸存下來。他一路哀號,踩著死人的尸體,逃出北川,最后偷了輛自行車回到安縣。他的身邊,永遠地失去了他視為己出的侄子。他成天望著他的危樓,落淚,搖頭,冷笑,垂首,嘆息,發(fā)呆。他在盤算自己應(yīng)該承擔多大的賠償,他認為那些徒弟的死,侄子的死,都是自己造成的。他在盤算自己是不是還能像以前那樣重新站起來。
 

房東的妻子很賢惠,很堅強,盡管這么大的災(zāi)難,但是她的臉上卻沒有失去微笑。她煮好了飯菜,拿來酒,盛情邀請我們吃,吃好。那些日子,很多人都在她家里吃飯。因為她還有米,會燒菜,而且她家煮飯的鍋子最大。

 

宣傳部的領(lǐng)導(dǎo)要我去上網(wǎng),他們已經(jīng)連通了互聯(lián)網(wǎng),要我上網(wǎng)去發(fā)布一點安縣的消息,讓外界關(guān)注安縣,像關(guān)注北川一樣關(guān)注安縣。他們以為我曾經(jīng)是網(wǎng)絡(luò)作家,會在網(wǎng)絡(luò)上有多大的召喚力。
 

隨著北川傷患的向外轉(zhuǎn)移,那些前來參與救援的車輛,那些自愿者,那些來自全國各地的好心的人們和他們所攜帶的物質(zhì),途徑安縣,直奔北川。此刻的安縣,高川山體垮塌,道路損毀,茶坪堰塞湖,被移位的山體阻隔,統(tǒng)計死亡已經(jīng)兩千多人。

——安縣在某一時刻,終于被關(guān)注到了。
 

網(wǎng)絡(luò)上的安縣的消息確實少。我很清楚網(wǎng)絡(luò)是個什么東西,它有尖銳的真實存在,但是卻存在著大量的虛偽和浮華。面對閃爍的屏幕,我手足無措,不清楚我可以干什么。頂貼?發(fā)一兩則解放軍成功進入茶坪的消息?那洪水般洶涌的令人驚駭?shù)臉祟}和照片,使得我發(fā)出去的關(guān)于安縣的帖子連可憐的塵埃都不如。此刻的網(wǎng)絡(luò)更加喧囂。我實在不愿意把精力投放到這無聊的勞動上,我還不如繼續(xù)以我的方式來參與這場災(zāi)難的救贖。
 

我寫了一個名字叫《悲愴的蘋果》的故事送給《故事會》,他們很快過了答復(fù),說可以,但是要修改。還說這段時間從電視里看到的感動人的事情太多了,太精彩了,我在災(zāi)區(qū),應(yīng)該寫一點短小的,更感動人的。我將稿子轉(zhuǎn)過了《今古傳奇故事版》,同樣很快得到答復(fù),說會盡快用出來。
 

我還想寫寫向云剛的故事。還想寫寫警察與罪犯的地震中的故事……我要寫的故事很多很多。我不曉得這些故事是不是能感動別人,但是我清楚這些故事,它們每一個都烙印了地震傷痛的痕跡,都是我從殘碎的磚頭和瓦礫中扒拉出來的。

秩序在逐步恢復(fù)。城市開始供水,供電,網(wǎng)絡(luò)也接通了。
 

我回到屋子里想要洗涮一下。屋子里的狼藉遍地。從墻體剝落的灰塊鋪滿了地板,踩在上面發(fā)出令人驚恐不安的碎響。我問妻子今后還敢不敢在屋子里睡覺。她說她一上樓就感覺腿腳發(fā)軟。我也是。尤其是重新回到這個曾經(jīng)叫我心顫魂飛的地方。我似乎還可以感覺到它的搖擺。這個曾經(jīng)的溫馨的家,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將我們吞噬,它成了一個孳生恐懼的場所。
 

妻子走后,我在屋子里獨處了一會兒。我想規(guī)整一下書籍。就在我剛在椅子上坐下的時候,突然一陣搖晃,嚇得我魂飛魄散。我狼狽地離開屋子,來到大街上。大街上陽光燦爛。我的心懸在那里,搖擺悠晃,腦子里空空蕩蕩。

 

河南的丈母娘囑咐我們將何疆送到河南去。這些日子,老兩口成天坐在電視前,因為年邁,他們只能以這種方式關(guān)注這場災(zāi)難。每當電視里出現(xiàn)災(zāi)難的畫面,老兩口子就會淚水滿襟。
 

和妻子商量的結(jié)果是不送走何疆。讓他留在他的爺爺奶奶身邊,留在我們身邊。我告訴丈母娘,前來安縣的救援正逐步增多,情況正在好轉(zhuǎn)。
 

我們抽時間回了趟鄉(xiāng)村看何疆。安安已經(jīng)停課,她的主要工作,就是看護何疆。何疆就快兩歲了,原定計劃到河南為他過生日,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不現(xiàn)實了。見到我們,何疆很高興,他已經(jīng)能用完整的句子表達自己的意思,說何疆愛爸爸,何疆愛媽媽??粗蓯鄣男∧?,我們很自然想到那些災(zāi)難中罹難的娃娃,茶坪中學,漢昌中學,曲山小學,矛壩小學,北川一中……成群的娃娃,每個笑容都像花朵的娃娃,每個都像挺拔的樹的娃娃。
 

妻子緊緊摟抱著何疆,生怕被誰奪走了。
 

田野里已經(jīng)非常忙碌。整個村莊正在忙著收獲油菜籽,忙著澆灌玉米苗,忙著侍弄稻苗。油菜籽很飽滿,玉米苗和稻苗生長旺盛,青翠的葉子隨風搖擺。和城市里相比,村莊的秩序要規(guī)整得多。大家都被莊稼指引,搶種,或者搶收,沒有閑暇悲傷。
 

同樣沒有閑暇的還有妻子單位的趙社長。災(zāi)難發(fā)生之前一分鐘,她還守著母親的病床邊,守著一個希望。她的母親正是壯年,五十多歲。因為腦部手術(shù),正依靠呼吸機幫助度過危難。她看著母親的臉龐,想著母親平日對她的恩情,心頭不住祈禱,盤算著等待母親康復(fù),如何更好更好地孝順。
 

地震導(dǎo)致停電。呼吸機停止。
 

十多年記者生涯,叫年輕的社長非常清楚災(zāi)難對于一位記者意味著什么。
 

同樣沒有時間悲傷的還有馮翔。我的這位北川的羌族血統(tǒng)的兄弟,他再次回到北川,回到這片生養(yǎng)他的故土,不是悼悲可愛的兒子,而去參與救援。他步行二十多個小時去了壩底,因為那里被困了數(shù)千百姓。
 

開超市的李國洪把超市所有的東西奉獻給了饑餓的災(zāi)民,并且引領(lǐng)他們逃離危難,而他的母親卻陳尸野外……
 

沒有時間悲傷的人太多太多。

 

每月的正月初一和十五,父親都要去寺廟燒香。寺廟是我們村里的三清觀。原來早就成了一片廢墟。近兩年來,一群老人開始自發(fā)地組織起來,募集資金進行艱難的重建。歷史上這里是道教場所,但是現(xiàn)在里頭不只供奉著玉清元始天尊、上清靈寶天尊、太清道德天尊,還供奉了佛祖釋伽牟尼和觀世音菩薩,只要是神靈,他們都恭敬地請進殿堂,頂禮膜拜,目的只為他們能夠護佑天下清凈,太平。
 

但是這天,陽歷五月十九,陰歷四月十五,父親沒有去寺廟。他得看護他的孫子和孫女。敬奉神佛的儀式在家中進行。他虔誠地燒香,磕頭,念念有詞。這個儀式進行了很長時間。他在祈求神佛保佑我們,祈求神佛也保佑那些亡靈和依然艱難活著的痛苦的人們。
 

二人開伙的小店終于開張營業(yè)了。因為這里清靜和整潔,我很喜歡到這里吃飯。連日來的方便面和餅干,礦泉水叫人腸胃痙攣。我?guī)е拮舆M了店里,我點了好些個菜。妻子責怪我是不是點多了。我說吃吧,吃吧。我指著那些菜,我說這個是馮翰墨喜歡吃的,這個是林香雪喜歡吃的……

 

北川的難民源源不斷地途徑安縣,前往綿陽。安縣的深重災(zāi)難已經(jīng)凸現(xiàn),它終于被完全關(guān)注。北川的難民們會在此后的重建中回到這里,他們有很大一部分將在安縣居住,安縣的安昌鎮(zhèn)將可能成為北川縣治,安縣與北川,在經(jīng)歷傷痛之后,將開始一場血濃情濃的交融。
 

我在安昌鎮(zhèn)見到了馮翔,他剛剛從山里出來。安昌鎮(zhèn)才舉行了北川縣四大班子臨時辦公點入住儀式。當時的場面悲愴而熱烈。安昌鎮(zhèn)的居民自發(fā)地組織起來,高舉著國旗,他們還用燃放鞭炮這一古老的形式,歡迎北川人民的到來。鞭炮很短,聲音激烈。所有人都飽含熱淚,聽北川縣委書記表述北川人民的堅強,聽安縣縣長表達兄弟般的熱忱。
 

馮翔比我想象的還要堅強,只是顯得很疲憊。
 

深夜里和女兒安安談起這場災(zāi)難。我說你曉得人類在經(jīng)歷了這么多的災(zāi)難之后,為什么還能創(chuàng)造如此燦爛的文明,還能步履堅定地繼續(xù)前行。我說那是因為我們懂得團結(jié),懂得珍惜,懂得相互幫助,懂得愛。
 

時間可以掩埋廢墟。時間可以叫裸露的山體長出茂密的樹林。時間可以叫堰塞湖成為真正的湖泊,并且生長許多魚和蝦。但是時間無法撫慰心靈的創(chuàng)傷,無法愈合災(zāi)難重創(chuàng)下的裂痕。而愛能夠。
 

在大自然面前,人類確實渺小。但是人類因為懂得團結(jié)和愛,而在大自然面前和大自然帶來的深重災(zāi)難下,變得無比偉大和剛強。人類的脊梁,從來就沒有因為災(zāi)難彎曲過。
 

災(zāi)難奪去了我們的親人,災(zāi)難叫我們這些幸存者恐懼和無措,災(zāi)難叫我們傷痕累累。但是災(zāi)難也叫我們更加懂得珍惜,懂得團結(jié),懂得愛?;叵肴祟愖哌^的歷程,從來就不缺少災(zāi)難的相伴。災(zāi)難讓我們在一次次地付出慘痛的代價之后,也讓我們獲得了難得的成長經(jīng)驗。災(zāi)難就像傳說中涅盤的火焰,把我們的生命意義淬礪得更加圣潔和純粹。

 

2008-5-23花荄、秦村

 

作者簡介:

安昌河,青年小說家。出生于四川安縣。已出版長篇小說《鼠人》、《鳥人》、《秦村往事》、《愛城往事》、《X報告》等。作品以其肅穆、樸實、詭異的傳奇風格,對社會與人性的深切憂慮和悲憫,而深受讀者喜愛。

 


(責任編輯:悼詞文化網(wǎng)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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